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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节
    三

    黎明的回笼觉,半路的好夫妻;蓑嫂跟叶三车搭了伙,相亲相爱,情投意合,二茬子瓜更甜。

    叶三车是个能工巧匠,耕、耩、锄、耪是他的看家本领,赶车、划船、种瓜、打鱼、编席、织网,也是上手的把式。而且,石、木、瓦、扎、土、油、漆、彩、画、糊,五行八作都会两下子,这全是无师自通的偷艺儿。此外,正月新春走高跷,三月三庙会跑旱船,自乐班吹笛子唱小曲儿,拉个场子打拳踢脚,叶三车也都高人一头。蓑嫂心满意足,像嫁了个上天下界的星宿,又好像一条无依无靠的柔藤苦蔓子,干缠百绕在顶天立地的大树上。

    蓑嫂是杨柳青的人,水乡画户出身,编织手艺胜过叶三车,还会画两笔水墨丹青。春打六九头,叶三车巧手糊风筝,蓑嫂提笔画个毛脚大螃蟹、彩翅花蝴蝶儿,赶集上庙卖个好价钱,扯几尺花布红头绳儿,打扮小女儿金瓜。蓑嫂本来长得好看,弯弯的眉,春水的眼,鸭蛋圆儿的脸庞,丰满茁实的身子。自从跟叶三车天作之合成双对儿,春暖花开草色青,越发水灵鲜艳了。

    柴门左右,猪圈羊栏,窗根下的鸡窝,大芦花公鸡扑打着翅膀叫天明,十几只母鸡下蛋咯咯咯;小院子满满当当,吵吵闹闹,蓑嫂只盼望再生个儿子,那可就是一儿一女一枝花的大全福人了。

    儿子生下来了,满月里也没抽四六风,却不想转年春天出疹子,几天就死了,把蓑嫂坑得愣愣怔怔多半年,眼泪像下帘子雨。

    叶三车哭在心里,笑在脸上,长满老茧的大手给蓑嫂擦眼泪,劝道:“够不够四十六,你还有二十年的生养,有秧就不愁结个瓜儿。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只怕是个穷命……扫帚星……”叶三车越是百般温存,蓑嫂越是哭得伤心,“你……还是娶个……福星高照的女人吧!”

    “这才是昏话!”叶三车生了气,“就是胎胎都落空,个个立不住,有金瓜给咱俩上坟烧纸,也不算绝户。”

    叶三车疼爱金瓜,娇惯金瓜,每天放工回来,摘把枣儿,讨个瓜果,从不两手空空见女儿。

    这天晚上,叶三车肩扛一个花皮大西瓜归来,走进家门,满想看见的是蓑嫂的笑脸儿,听见的是金瓜的笑声,谁知,窝棚小屋里,蓑嫂在低低啜泣,金瓜想必睡着了,无声无息。

    叶三车感到纳闷儿,正要开口问话,冷不防从鸡窝的黑影里站起一个小男子。

    月光下,这个小男子骨瘦如柴,蓬头垢面。还没等叶三车问他的姓名,他先当胸一抱拳,满脸堆笑,缺牙露齿,问道:“你是叶三车兄弟吧?”

    “老哥,你是谁?”叶三车惊讶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我是金瓜她爹。”小男子低眉顺眼,自报家门,“贱姓杨,草木之人没有大号,乡亲老少都叫我小蓑子。”

    “呵!”叶三车像五雷轰顶,一连倒退三步,花皮大西瓜从肩头滚落在地上,碎成八瓣儿。

    “三车兄弟,你搭救了金瓜她们娘儿俩,又养活了她们两年

    杨小蓑子挤出几滴眼泪,“救命之恩,我报答不起,请受我一拜吧!”就罢,趴在叶三车脚下磕响头。

    “唉呀,使不得!”叶三车把他撕扯起来,“这两年,你在哪儿,这是从哪儿来?”

    “始末原由,说起来话长呀!”杨小蓑子长叹一声,“有个仇人想杀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黑心贼,嚼舌头!”蓑嫂隔着窗户哭骂,“你抽白面儿,推牌九,欠下一屁股两肋账,长着两条兔子腿逃奔了关外。债主子堵门要抢走我们娘儿俩,逼得我身背着金瓜,跳出后窗走他乡。”

    杨小蓑子不急不恼,等蓑嫂哭骂得劳乏,才又哭丧着脸儿接着说:“我逃到关外,投到奉军里吃粮,挨打受罪,混不出个人样儿,又挂念金瓜她们娘儿俩,就开了小差儿。一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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