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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节
,晚点再打电话给她,末了又叫原碧直接到她家里来,她想和她聊聊。

    到秦半两画室门口,她果然燃成一堆残烛,烛心已灭,只是漆黑。门开着。她在大门上留的字,经过雨水冲洗,更加清晰。她才看见,她使了那么大的劲划写那几行字。她悄无声息。落叶坠地,在脚底盘旋。恍如隔世。隔世之门敞开。他在里面。他在画她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,她正是那副装扮:头发随意盘在脑后。耳环如稻穗长垂。衣着绿底玫红花,绣花圆领,喇叭袖(袖边绣花与领口相同),收腰阔摆。画中的她站在窗口,垂下眼帘,注视手中的青色玉镯,神态既认真,又闲淡。窗口投进的光线,匀净溢散,一种看不见的温柔笼罩。背后的古玩橱柜摆设简洁。画面显得单纯而丰富,宁静又生动,理性却也诗意(他说她就是这样的人)。

    她发现,她不如画中人美。画中人那般鲜活(他仍在她的腮部着色),而她是如此破败(害虫仍在啃噬她的肌体);画中人眼露春色,而她则满目疮痍。她身体的那团阴影慢慢靠近他,慢慢将他覆盖。直到阴影停在画中人的脸部,他才发现异样,停了笔,回转头来,被幽灵似的旨邑吓了一跳,转而又是一喜,继而却又一惊,喜的是他画的人回来了,惊的是画中人竟削瘦如此,腮部的胭红也荡然无存,并非那么春意盎然地对他摇枝晃叶,她憔悴虚弱,分明是在病中。

    他看着她,一言不发,仿佛在凝神观察该在哪里着色,在哪里添彩。

    她站不稳了,径自在扶椅上坐下来,暗自喘气,咳了两声。

    他很快蹲下来,伏在她身边,说:“旨邑,你病了。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    “告诉你有什么用,你又不是医生。”她看见他戴着她送的玉观音,苦笑。

    他既气又急,要立刻带她去医院,几乎要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。

    “现在已经没事了。”她抓住椅子扶手不放。她知道,接下来要对他撒谎了。她鄙视自己。她要隐瞒自己那不光彩的烙印,掩藏已婚男人给她留下的丑陋与伤痛,又要显示对眼前人的深情与无奈。多么虚伪。多么做作。只可惜她眼泪流尽,眼睛干枯,不能为眼前人略有湿润。她看到桌上一份策划,知道他要去北京办画展,想移开话题,秦半两却紧紧地抓住她的问题不放。

    “我真的没事了,已经动了手术。需要一些时间调养恢复。”有一刹那她不想撒谎,她差点直接告诉秦半两,她心里怀着对他的爱,体内却怀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,请他鄙视她,唾弃她,忘记她。然而,她耻于说出,于是为自己这尚存的廉耻感到羞愧,同时清醒地意识到,孩子的死并没有置她于死地,对一切,她并非心如死灰。廉耻感将逐渐复活成生的意志,欲的能力,它必将成为庞然大物,驮着她奔向正常生活的广场,去那里调情与歌唱,与其他快乐的女子毫无区别。

    秦半两这才明白,旨邑并没有去淘古玩,而是躺在医院。他认为她不该独自承担病痛,他那时应该在她身边,守护她。

    见他不问病情,只是满面愁容,她反而紧张,谎言与真相在心里冲撞。她无法阻止它们的斗殴,她必须赶走一个,或者是谎言,或者是真相。她再也捕捉不到他身上散发的种马气质,他只是一个物体,她有责任对这个物体作出某种解释。

    “半两,你不想知道我得的什么病?”她问。

    他说:“我只要你健康活着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能和你在一起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他望着她,无比惊诧。

    “我得了子宫癌,切除了子宫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”谎言从她嘴里冲出来。真相独守腹中。

    他震呆了。面对噩耗般,他慢慢站起来,仿佛剑击手,瞄准噩耗身体的重要部位,要还以致命一剑。

    然而,他放下剑,挪到她的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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