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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有更多的东西装扮自己,惟有受之于父母的那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,是她的爱物,是她的骄傲,是她博得意中人欢心的瑰宝……可眼下,她把它剪啦,卖啦……只是为了在临别前让心上人尝到一点爱的温馨和生活的甜味。

    彭树奎的心被刺痛了。他猛地把头扎在枕头上,呜呜啕啕地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菊菊慌了,伏在他枕边哄劝他:“树奎哥……你要是喜欢……俺明年再给你扎起来……”

    啊……

    这多年来,他没能给菊菊扯过一尺布,没能买过一瓶雪花膏……就是从这一天起,他暗自下了狠心:今生今世就是碾碎了骨头,也要给菊菊挣一点富贵来……

    参军入伍,他干活下死力,训练豁上命,从背纤绳的父亲身上承袭下来的那股不屈不挠的韧性和耐力,使他在军营这块坚硬的土地上,踏出了一条坦途——当年给家寄去了立功喜报,转年入了党,三年头上当了班长。心里装着菊菊,他不会做孬种。

    一九六三年,家里张罗着给他和菊菊成亲,班上的战友们把结婚的礼品都准备下了。不料,运河的一场大水,毁掉了他家土改时分下的三间青砖瓦房。七口之家,翻腾出全部家底,才勉强盖起了两间赖以栖身的泥草屋。

    婚事搁置了。

    从这以后,提干的念头才开始在他的脑子里不住地萦绕。不是野心,不是贪婪,不是为了光宗耀祖,不是为了衣锦还乡,而是……

    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公式:

    结婚需要房子——盖房子必须借钱——借钱是得有偿还能力的(这是能否借到钱的关键)。

    军官,挣工资,这就是“偿还能力”的凭证。提干对于他的直捷的魅力,如此而已。

    他充满信心,凭感觉他领悟到领导对他的器重。

    一九六四年大比武,他带领“锥子班”打遍各师,一举夺魁。“锥子班”成了军里的一杆旗,他成了营长郭金泰的“宝贝疙瘩”。

    准备给他提干了,却被郭金泰从中挡了驾。郭金泰有自己的考虑:一九六五年上半年,“锥子班’’要到军区去汇报表演,怕他一卸任对整个“锥子班”的士气、成绩有影响……

    待从军区载誉归来,再讨论他提干的问题时,“风向”变了……

    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提干的希望越来越渺茫。得不到归宿的爱情变得苦涩了……

    一九六七年回家探亲,他几乎没脸再登菊菊家的门了。倒是菊菊将些好言好语来宽慰他。

    归队前的一个夏夜,菊菊把他约到村外河边。在蒲草遮蔽的河滩上,他俩相对无言,默默地坐了很久。能说的话早都说过了,而心中真正的苦衷却谁也不愿轻易倾吐出来。

    他理解菊菊的心。二十四岁了,这般年纪,在农村该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。却为了他一拖再拖,空耗着青春。这是一笔债呀!菊菊越是不说,不怨,他越是觉得这笔债欠得深,欠得重……

    沉默。

    夜,在沉默。

    只有河水“汩一汩”的流动声。

    远处隐隐传来几声苍凉的船夫号子,很轻很轻……

    “哦……真不如脱掉军装,去背纤绳……”他叹息着。

    “俺……没逼你呀……”菊菊伤心了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”他紧紧攥住菊菊的手说,“是俺自’己这么想……”

    “想都不该去想……还记得娘唱过的那支歌吗?……”菊菊动情地把头倚在他肩上,轻轻地唱道:

    家有二分田

    莫去拉纤纤

    上水走三年

    下水走三年

    年年不得还

    这是大运河的纤夫家庭里,世世代代流传的哀怨的心声。菊菊正是从这支歌里窥见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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