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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
    我们九连就打了这一仗。

    当我抱着手榴弹闯进敌洞时,洞内漆黑啥也看不见。我贴着洞壁朝前摸,摸进十几米,才听见里面有动静。敌人显然也听到我进来了,射来一串子弹,却没有打中我。我便将一捆手榴弹拉了弦,扔了过去。之后,我就啥也不知道了。

    后来,是代理副连长带领大家,象掏老鼠洞一样又掏了两个敌洞,又炸死了十三个敌人,战斗便胜利结束了。

    我是被自己甩出去的那捆手榴弹炸晕的,伤得并不重。这时,我们营的七连奉命赶到364高地,接替了我们九连。

    我先是被送到师战地医院,接着又转到国内。十几天后,我的伤就痊愈了。

    整个部队班师回国,凯旋门前是人海鲜花,颂歌盈耳;庆功宴上是玉液琼浆,醇香扑鼻。当活下来的我重新体味生活的美好和芳香时,—想起连里殉国的英烈们,我的心情分外沉重。

    部队展开了评功活动。军里决定报请军区,授于我们九连为“能攻善守穿插连”的荣誉称号。经过群众评议,我们九连党支部决定报请上级党委,分别授于梁三喜、靳开来、还有不知姓名的战土“北京”为战斗英雄称号……

    对梁三喜和“北京”同志,团里没有争议。对靳开来,不管我们党支部怎样坚持,却连个三等功也不批!这时,有人竟提议授予我英雄称号,说我在战斗最困难的时刻,第一个只身闯进敌洞炸死九个敌人,称得上什么“模范指导员”!

    我被刺眼的镁光灯和接踵来访的记者包围了。

    记者们对我好象尤其感兴趣,连我的名字也具有特别的诱惑力。有位记者说我当年出生在沂蒙战场上,现在又在战场上立了功,很值得宣传。他以抢新闻的架势找到我,对我进行单独采访。并说他已想好了一篇通讯的题目:正题是《将门生虎子》,副题——记革命家庭熏陶下成长起来的英雄赵蒙生。他让我围绕着这个题目提供材料。我当即把我参战前后的情况如实给他说了一遍,一下打乱了他的构思。但他仍坚持要宣扬我,并说了一大套理由:什么报道要有针对性啦,用材料要去芜取精啦,因此不需面面俱到,要以正面表扬为主……

    我坚决拒绝了他:“要写,就真真实实地写,别做‘客里空’式的文章!”

    是的,战争刚刚打罢,烈士尸骨末寒,我怎敢用烈士的鲜血来粉饰打扮自己!

    评功活动完结后,接着进行烈士善后工作。我们连在全团是伤亡最大的连队。团里派出专门的工作组,来帮助我们做这项工作。

    烈土善后工作进行极为顺利。烈士的亲属们深知亲人是为国捐躯,个个深明大义,没有谁向我们提出过任何超出规定的要求。他们最关心的是亲人怎样牺牲的。我向他们一一讲述烈士的功绩,并把授结烈土的军功章捧献给他们……

    但是,当我面对靳开来的妻子和那四岁的小男孩时,我为难了。我向烈士的遗妻和幼子,讲述了副连长怎样带尖刀排为全连开路,怎样炸毁了两个敌碉堡,又怎样坚守无名高地消灭敌人。当然,我省去了副连长带人去搞甘蔗曲事,我只说副连长在阵地前找水踩响了地雷……

    当靳开来的遗妻抬起泪眼望着我,对这位来自河南禹县一个公社社办棉油厂的合同工,我已无言安慰。所有烈士亲人都有一枚授于烈土的军功章(大部分是三等功)。唯独她没有……

    我拭泪把我的一等功军功章双手捧给她:“收下吧,这是我们九连授给一等功臣靳开来烈土的勋章!”

    这位憨厚纯朴的女合同工,双手按过军功章捧在胸前凝望着。过了会,她才把这军功章连同靳开来烈土留下的那张全家幅一起包进手帕,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。

    她带着那四岁的小男孩,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连队。

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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